“吃相难看”？从爱奇艺挤出央视独播国足比赛谈版权意识淡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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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一个关于版权问题具有重大争议的国度，直到今天还是这样。中国人向来对公共产品的收费抱有不屑，甚至唾弃的态度。换句话说，中国人还没有充分意识到公共产品是如何形成、为何形成，以及对人们究竟有多么重要的。也就是，还没有形成版权意识。

今日，爱奇艺垄断国足比赛转播权，挤出央视，并收费转播的行为，引起某知名足球平台的用户对其发起广泛批评。对此，我感到很有必要就这个问题进行深入探讨。

某知名足球平台关于爱奇艺的热门评论

公共产品(Public good)，是私人产品的对称，指具有消费或使用上的非竞争性和受益上的非排他性的产品，……是能为绝大多数人共同消费或享用的产品或服务，如国防、公安司法等方面所具有的财物和劳务，以及义务教育、公共福利事业等。公共产品的特点是一些人对这一产品的消费不会影响另一些人对它的消费，具有非竞争性；某些人对这一产品的利用，不会排斥另一些人对它的利用，具有非排他性。

从上文对于公共产品的解释就可看出，公共产品具有可以无限量或广量供应的特点，因此从边际成本（Marginal Cost，MC）来看，公共产品额外提供一份物品或服务的成本趋近于0。与此同时，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轻商”的传统，认为商人就是低等行业，在成本价与销售价之间赚取差价；又进一步到“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认为赚取这种差价是销售者利用其“精明”，即智识上的优势，通过“骗”取消费者获利。因此，人们对以成本价购入商品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执着，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自己不“上当受骗”，从而对公共产品这种边际成本为0的商品收取费用感到如此排斥便水到渠成了。其底层逻辑是：你版权有都有了，给我免费使用（观看）一下又如何呢？没成本的东西你要收费，不就是资本把消费者“当傻子耍”吗？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简单吗？2018年，电影《我不是“药神”》一炮而红，其讲述了小店老板程勇，为了救助无力支付特效药品（“格列宁”）高额药费而生存维艰的白血病患者，从印度大量走私低价仿制药品，最终被捕的故事。该电影一经播出后，立刻引起社会层面广泛的共鸣，并上升到对药品原专利拥有方（瑞士某医药公司）为代表的专利版权者，利用专利垄断的地位制定高价、赚取利润的道德谴责，甚至对相关保护专利、打击走私的法律的批判攻击。正如爱奇艺收费独播遭到网友大量谴责，大家同样对法律保护医药公司凭借专利收取高价，而印度仿制廉价药却遭到法律制裁感到愤懑不平。其背后的底层逻辑是一样的：明明有就在眼前能救命的药，吃不吃它也不妨碍买不起正版“天价药”，凭什么就偏偏不能用呢？

这种思维，可以先给它下一个定论：是大错特错的。这是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不顾长远利益、不利于全人类子孙后代的思想。

根据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索洛（Robert M. Solow）提出的索洛经济增长模型，在长期中（即人均资产配置已达到稳态下），推动经济发展的唯一动力（指标为人均GDP）就是技术进步。对于长期经济增长的重要性，著名经济学家曼昆（N. Gregory Mankiw）有透彻的表述,“长期经济增长是一国国民经济福利的惟一最重要的因素。相比之下，宏观经济学家研究的其他每一件事，如失业、通货膨胀、贸易赤字等都黯然失色。”如果长期经济增长居于如此重要的地位，技术进步又是长期阶段内唯一可以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做任何妨碍技术进步的事呢？

我们可以回顾一下自1978年改革开放至2023年的45年内，人均GDP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看到，相比于1978年的364元/人，2023年的8.95万元/人在其基础上足足翻了245倍。这直接决定了我们如今的生活水准和当时有着天上和地下的差距。难道说这是归因于现在的人比老一辈更努力地劳动生产吗？显然这种说法是不能够成立的。在长期内，只有技术进步可以推动经济增长，因此，这样的腾飞是技术进步的直接结果。

人均GDP（美元）走势图，来源：知乎

那么如何鼓励科技进步呢？是谁在推动科技进步呢？这时候让我们回到《我不是“药神”》这部电影中，推动技术进步的不正是受到社会唾弃的“万恶资本”，瑞士某医药公司吗？专利，不正是其科技研发的成果吗？

我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为何要出台法律保护专利的垄断地位，从而宁愿保护外国资本，也要把程勇抓起来？有人说，就让程勇继续这么干下去，不是也挺好？问题就出在，如果按此做，剥夺了属于医药公司的利润，医药公司的权利得不到保障，其理所当然会停止研发新药品，用专业说法来说，“失去了激励”。这就打击了技术进步，阻碍了长期经济增长，满足的是个人的眼前，伤害的是所有人及所有人的子孙万代。试想，曾经肺结核也是绝症，现在通过医药技术的进步得以攻克，如果将来癌症本也可以攻克，却因为专利得不到保护，医药公司停止研发药品（因为研发出来也会被印度廉价药迅速取代），谁来承担这样的恶果呢？也许是我们自身，也许是我们的后代。

因此，让专利方赚钱，保护专利方赚钱，这不仅仅是一个“被资本吸血”的问题，更是一个鼓励技术进步的问题。这也回答了前段落开头的问题：出台保护专利的法律、打击程勇的走私行为，这是为了享受技术进步带给长期经济增长的利益，为了全人类共同未来的福利。

从经济学的说法来说，“公共产品本身具有外部性”，通俗来说公共产品对市场参与者以外的人群也会产生影响。有人认为，白白享受这样“外溢”的好处是理所应当的，这就让公共产品的提供者花了给全社会提供产品的成本，却让全社会免费享受此福利，自己唯一能获得的好处就是自己使用自己科技成果的那八十亿分之一部分，显见有失公平。将来，造福全人类的事情就没有人做了，大家只愿做造福自己一人的事。这是全人类共同的损失，但往往是隐性的，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这也是很多人没有预见这种损失的重要原因。的确，“格列宁”现在很贵，但这个药要想便宜下来，首先它要被发明出来。如果“格列宁”都没有人去发明，还谈何便宜呢？更谈何盗版呢？电影中这些白血病患者的处境将变得更加艰难。这是最坏的结果。

因此，再回到本文标题，爱奇艺以央视难以匹配的“畸高价格”购入亚足联官方版权并独家垄断，收费播出，这是爱奇艺愿意出高价，进行自然的市场竞争击败央视的结果。爱奇艺没有动机，也没有这个胆子去和央视搞恶意垄断竞争。既然爱奇艺获取了版权，我们就应当尊重这种版权，尊重市场，愿意为此买单者付费看之，不愿者省下钱保护钱包。看球，还是省钱，大家各取所需。央视掏钱免费转播，花的也是全体纳税人的钱，并不是不要用钱，最终的受益方都是亚足联。

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一切商业行为都只能赚取平均利润，且该平均利润（指经济利润）趋近于0。如果有超额利润，这部分利润经过充分的市场竞争后最终归上家（也就是亚足联）所有。因此，通俗地说，转播商在此过程中通过合理定价做到利润最大化，也只能赚取一个“辛苦钱”，这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

我的观点是，如果你不乐意看付费正版，你也可以私下去看盗版，虽不正大光明，但至少限于个人行为。站在道德高地，公开辱骂版权方的专利垄断、甚至蔑视相关法律者，就是“砸锅”的严重恶劣行径，全社会应该群起而攻之，共同唾弃这种破坏人类共同福利的行为。